系列往期回顾（点击蓝字即可阅读）：
01第一批90后，已经开始收到病危通知了丨先导篇
02“你父亲已经失去转院的机会了。”丨DAY1
第号档案
1月22日DAY28:00
“钱不是问题。”——虽然现在不是，但看起来马上就是了。
地球驮着我爸又转了一圈。
活着的我爸。
从昨夜到天明，医院方面的消息。好极了，Nonewsisgoodnews，看了这句话好多次，从没想过自己也会经历符合其语境的生活。
一夜并不安稳的睡眠过后，回到重症监护室大门外，我马上就被安排了一项工作——去急诊部二楼的影像科取昨天下班前拍摄的床旁DR。
DR和CT一样，也是数字成像技术的一种，可以把CT看做是DR的进阶版。CT一般得到专门的、保护措施比较强的诊室进行操作，而DR在床旁就可以进行拍摄。
急诊部我之前也来过。高中的时候，忘了什么假期了，周五中午就放假，我班有个同学来了个假期前放纵，从家里带了自酿的白酒来，自己吨吨吨喝了不到一斤，被发现的时候正在男厕所里吐白沫，我们给他扭送到急诊来洗胃，现在照片还在我的某Q空间里。
医院还是一件很“快乐”的事。多年过去了，摘下未成年的滤镜，一切都变得真实且残酷。
来过是来过，但对于离开住院部取东西这事儿，我已经有些PTSD了。还好，急诊部不是门诊部，我很顺利地找到了影像科，也很顺利地找到了取片子的工作人员。
“谁的片子？”
我说了我爸的名字。
左翻翻右翻翻：“没有啊。”
“重症12床的，你再找找？”
“重症的？早说啊。”
年轻工作人员领着我到了一个有茶叶、烟味气息的小工作间，里面坐着一个年老工作人员，看气质就有那种在大学讲堂上当众抽烟讲课的范儿。
“啥时候？”
“昨天下班前。”
“几床？”
“12床。”
“这不扯吗？拍都没拍你取什么片？”
我：“啊？不能啊，咋没拍呢？”
“没交钱我拍什么拍？”
我又开始急火攻心了。还记得说没有零号窗口那回事吗？和那感觉一样一样的，也分不清谁是皇上谁是太监了，反正皇上不急太监急。重症医护室的大门好像有个时间结界，里面分秒必争，BGM是紧凑的鼓点和C4炸弹引爆倒计时；外面一会儿没有药，一会儿没有片子，BGM是《路边的野花不要采》，恨不得再跟着跳一段广场舞。
对话了好久才折腾明白：面前这位果然不同凡响，基本是拍DR的大拿，为了精确，重症所有的床旁DR都是由这位岁数不小的医生亲自去拍。昨天下班前，他确实去了，但去了之后重症发现下不了单。
为啥下不了？一看，是我爸的住院账户欠费了。
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有“急得直跺脚”这种形容了——我脚心也开始痒痒了。
这就意味着，不是今天欠费的，是昨天下班前就欠费了。
从那会儿到现在，我爸的账户里还有钱用药吗？还配使用重症监护室吗？
事不宜迟，我使劲浑身解数，好说歹说，差点借用那个年轻工作人员的躯体表演“我真的能把医生横抱到住院部去”这个节目，老医生终于同意跟我一起到住院部去，我直接在住院部楼下的财务室交钱，他在楼上的重症等开单。
我在北京挣得不算多但平时也够花了，就是攒不下来钱，父母还在壮年时期，谁会料到家里发生大变故，原生家庭会需要动用自己的积蓄？
信用卡加某呗算起来能透支多，一股脑都扔进财务室了。得知开单成功，我松了口气，马上让护士打一份消费明细给我，护士说得晚上下班前，现在只能从电脑上看个大概余额，等了她一会儿，“大概”回来了。
你猜猜剩了多少钱？
你绝对想不到。
是负的。
医院一万多。
给我妈打“说好的钱没问题呢！”
想想挺可笑的，帮是情分，还是大情分，不帮是本分，这么理直气壮的，我凭啥呢，我爸凭啥呢。
好在人家是当妈的，不爱跟儿子计较。
“之前你二大在的时候我给拿了一万多现金了呀，没说别的地方要用钱呀。”
叫上二伯和徐叔叔，我妈也进来了，在住院部一楼的财务室和财务人员一起来个会谈。
医院来苏水味道最淡的地方，这里没有医疗，只有钱。
我进去的时候，越过几个窗口，看到大家都在最里面的角落和工作人员交流。
正常来说，重症监护室每天的费用都在元左右，而我们又上了最好的药，费用大概在到元每天，刚入院也免不了杂七杂八的检查，花了多元情有可原。
有两个问题。第一，医院从来没通知过交钱；第二，凭啥我爸的账户能透支这么多？
油田职工强大的优势就在这里体现了出来：住院后，职工的医保账户能在零付费的情况下透支元，也就是说，大部分住院的油田职工是不用自己先垫付或预付押金的——重症监护室除外。这个透支账户只抵挡住了第一波冲锋。
财务人员听说患者得的是重症胰腺炎，露出了心疼的表情：“嗨呀这病，命苦呀。病人遭罪不说，还不容易治好，我听医生说过，宁可治十个癌症的，也不想接一个重症胰腺炎的，吃力不讨好啊！有花了一，二百万，患者最后还是离世的。”
听到这儿，我从我妈的表情，我妈从我的表情上应该都品出了同一句话：之前说钱不是问题，是在几万这个维度上的；再咬咬牙，几十万这个维度也OK；但要再往上，到了几百万这个维度······都是工薪阶级，没必要装大款，到这时候也装不了了，艰难就是艰难。
我们这四个人，其实代表了四个方面的资金力量。
我代表我爸的家庭。
二伯代表我爸的亲戚。
徐叔叔代表同事和单位。
我妈代表外部的后备力量。
我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分配，